投标
（散文）
一

又要去投标了，沐阳感觉到胸有成竹，非常高兴。首先，这次投标的工程量实在太大了，但却正符合他们公司的胃口。因为这个项目他们非常熟悉，暂且就叫做“LT”吧。这可是沐阳公司的一个绝活，做了很多年了。还没有失败过。但公司内外，总是有人颇有微词：“利润不高，技术上相对保守，比如说甲方要求保质三年，沐阳要求保质四年”。这些都让人有一些担心。
他有一句口头禅：“一切为客户着想”。
说走就走，清早起来，沐阳还没有吃早饭呢，小高的车已经开到楼下等着了。他喜欢小高，那就是准时，说七点钟出发，他的车06:50准时停在楼下，然后轻轻的按了两声喇叭。
沐阳很满意，小高很高兴。他说：“一切为了公司的利益，首先要保证安全准点到达”。
沐阳的一些担心，是有理由的，技术上没有问题，但是弹性不大，至少要保证点火开炉一丝不漏，然后两个大修周期吧。这可是一台1080吨/每小时的大锅炉呀。超临界参数，无论如何不能偷工减料。不偷工减料，就不能过度降低工程款项。至少要500万元以上吧。甲方会答应吗？
据说参加投标的共有三个单位。其中有一个人他十分熟悉。他们**部的经理是一个厉害、聪明的角色。人长得也很漂亮，有成功的第一要素，高挑的身材。皮肤白皙。说话莺声燕语，京腔京韵自多情啊。沐阳呢，一个快退休的老头了。虽然年轻的时候自命清高。但是已经时过境迁了。白发碰上红颜，还未开打，就输掉了三分啊。
这个时候，秘书小王插话了：“送一点点礼物吧，给他们负责人一人5000。见面礼嘛，我去办。这样儿还未开战我们就赢了三分呢，咱们可以和美女经理一打一打个平手啊”。
技术部的郑总也开口了：“张总啊，我们不能够为了成功，就拿技术开玩笑吧，如果要做这样的项目，绝对不能省工、省时、省材料啊。当然，正常运行时，我们完全可以一个标准化施工。但是超临界的锅炉就像人一样，不可能一年中没有个伤风感冒什么的吧？万一锅炉爆管或者汽轮机突然停机什么的，这台锅炉就有可能颤抖起来，怎么办？最最可怕的是楼顶冲开钢架垮塌。酿成惊天大事啊！
二
沐阳一言不发，车上共有五个人，谁也没有再做声了。清晨的风徐徐吹来，颇感几分凉意。天阴沉下来啦，可能要下雨。
他蓦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那时候他还不是公司老总，他还是安装公司的总经理的时候。去一个公司投标汽轮机的汽缸密封。当时甲方的标底他已经知道了，投标的另一个对手的标底他也知道了。沐阳的公司呢，比他们的公司要多200多万。干还是不干呢？要干就必须降低造价。降低造价就必须要偷工减料。这恰恰也是一个效益和质量的矛盾。也是材料和工艺的矛盾。这个项目材料上用不了多少，关键是工艺。密封面一定要精磨细研。光洁度相当相当要求高。至少要七级以上吧。精度也要求非常高。这才使用起来丝毫不漏。这样当120毫米的大螺栓加热拧下来就有千钧之力啊，就可以保证这个密封面不会漏气了。他们还有一个要命新工艺，可能对方没有掌握。就是用一种金刚砂抛光的方法，可以使精度和光洁度都能够达到这样的标准。
最后的结果是，第一招。沐阳败下阵来，对方赢了。他们采用加大密封材料的投入量，对于密封面的工艺要求不高，当然，也没有抛光，结果，一个非常小的间隙在高温高压蒸汽的冲刷下，三个月内就发生了较大的泄漏事故了。想当初，对方是多么趾高气扬啊，因为他们施工工期短，很快就完工了。提前了工期十天，还获得了奖金。
第二招。沐阳胜利了，他率队返工，坚决按照自己的标准做。当然，一个大修周期的承诺完全兑现了，最后，五年十年也没有听说过那台机子的泄露的消息。

沐阳半闭着眼。静静地思考着。车外，风声雨声敲打着玻璃窗，树影婆娑，一排排地向后倒去，他看到了白云蓝天，竹篱农舍，牵牛的小孩，扛犁的老汉。披红挂彩的姑娘和大嫂们。
多么和谐的田园风光啊，想到深处，他蓦然清醒了。每一次投标不都是一次人生的渡口吗？有许许多多长长短短的困难。让人措手不及啊。他又想起了她，她可能是他所碰到的人生的智者吧。
他曾经挽留过她，留下来吧。那时候，田地荒芜，草也枯黄。但是这个竹篱茅舍也柔情万种啊。
她走啦，留下了几句话。他也想起了他的巅峰。让她离去就是人生一大憾事呀。每当游离困惑时，他就想到了她。现在的情况应该如何考虑呢？要暂时的成功，还是久远的成绩。这是利益和道义的选择，良心和责任的选择啊。
他记得她曾经告诫过他：”你在碰到任何困难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方向，明白事物的本质和我们应该采取的态度，在此当口，有多少人在利益面前流逝，并且弄得狼狈不堪？有多少人生可以重来？可以等到流年暗换？我们不能走入歧路，要记熟，责任在前重若千钧。
三
经过近六个小时的奔波，他们终于到了。张总下达了指令：
第一，小王负责找一家好的旅店，你们今晚要准备通宵加班，不能睡觉。小王要协助郑，刘两位老总工作。二，小高负责提供夜宵。丰盛一些吧，比较辛苦，可以上一点红酒，今晚我请客。三，郑总最辛苦。把技术方案重做一遍，前提是不允许偷工减料。并做到质保两个大修周期。四，负责**的刘总把标书，效益，措施方案，重做一遍，彻底重新来过。 最后我看看我审定。
郑总，刘总在明天凌晨四点前叫醒我，我们再来研究确定明天的最终投标方案。
小王问沐阳：“张总，我们都在忙，不能睡觉，那你干什么呢？你陪着我们一起干，不是更好吗？他回答：“晚饭以后。我和小高就要睡觉了。睡觉以后呢，我可能会做很多梦，小高干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你去问他吧。
沐阳确实很快就入睡了，确实也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他梦到了“红楼梦”中的荣国府，在云妃省亲的时候，大观园的锦绣繁华，无所不用其极啊。其烈火烹油之势，赫然权势冲天。可是正应了云妃的话，有权有势，不可使尽，金山银山也有用尽的一天。结果被人参本查抄，弄得一落千丈。荣国府的缩影，凤姐由此误了卿卿性命。历史上有个多少这样的故事啊！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最后应该明白，就是因为他的骄傲自满而毁掉了国家的前途和自己的性命。
谦虚谨慎当然是一种美德。招标投标不也是如此吗？日本企业家松下也说过。盲人的眼睛看不见，却很少受伤，反倒是眼睛好好的人，动不动就跌跌撞撞。这都是因为，眼睛看得见，舒服大意啊，所以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谨慎小心。我们熟悉的苏东波也说过：“古之圣人，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无事而深忧者，是为有事而不惧也。诸葛亮一生唯谨慎，他敢于唱空城计，是有事则不惧的典型，是无事而深忧的硕果。
我们投标，要对甲方负责，要对自己负责，要对结果负责，不是有发电厂钢架倒塌酿成数十人死亡，损失上亿的大事故吗，我们要对我们公司的所有员工负责，不能不小心谨慎啊！
四
凌晨六点，小王叫醒了沐阳，汇报昨晚的工作：第一，他们三个人吃了鲍鱼和龙虾，还吃了两瓶便宜的路易14。因为张总说要丰盛一点，他喝了一瓶，他们两人喝了一瓶。他们都说，张总太客气啦。二，技术方案，标底全部重新做好了，请张总审核。
沐阳表扬了小王，问他吃了多少钱，他最后说：“你真正敢吃啊，只能够全部算我张沐阳的吧，不能在公司账上报销。第二，不能向任何人送礼物，可以送一点土特产，比如说东江鱼什么的，由小王去操办，小高协助。三，所有方案我全部不审，没有时间了，你们准备的肯定没有错。八点钟开会，
郑刘二位宣读我们的技术方案和标底。四，小王现在必须把我们的方案立即送到甲方，交给顾总。请他先看一看。然后他亲自给顾总打了一个电话。最后，他和几位同事细细的说了他昨晚上做了几个什么样的梦。当然这些都是早吃饭的时候说的，当做笑话听。
最后，他问小高：你老婆那么美，还是总务科主管，负责几千人吃饭的大问题，你是怎么把她追到手的？小高笑而不答。
五
多年以后，沐阳已经退休了。人虽退休，但他并没有停下来，因为总是有人请他。请他谈工程项目，谈工程的造价，谈工程的合同，谈公程的技术方案，谈可行性研究。小的项目几万块钱。大的项目，几十亿元他都参与了。还谈工程的前期方案及项目预测等。他基本都答应，但前提是，先不谈钱，事后甲方看着给，多少不论了。这几年他不干了，是因为须发全白，年龄也确实大了。她女儿不允许他再干了。说她是个老古董：“你又不缺钱。你缺的是健康，缺的是时间，如果你想要钱，你和我说吧，我最近一个项目获得了省科技进步二等奖呢，是真的。你要多少钱，只管开口”。二是他多年前的一个老朋友最近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说她准备来一趟长沙，看看他是否缺胳膊少腿的。她希望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要认识她就行了。
他感到非常满足，非常幸福！
2021.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