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记
第六回
子佩
文敏因图惹笑话
时透限韵题律诗
话说麻缘仕让仆人到后堂取画,这里吴文敏听到是幅画,笑道:“你提画儿,我才想起来。我曾在翰林院看过一张画,足有两丈多长,画的着实好。上面画了许多的人,也没细看,只记得题的名叫做什么‘上坟图’的。真真的好的了不得!”众人听说,均是一怔,时透心下猜疑道:“古今字画也都见过些,那里有个‘上坟图’?”想了半天,不觉笑将起来,又问吴文敏道:“你看真了是‘上坟图’?”吴文敏道:“怎么看不真!”时透道:“是不是前面还有清明两字?”吴文敏道:“对,对,是叫‘清明上坟图’!”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西门银莲笑道:“那是‘清明上河图’,二爷一时眼花了也未可知。”吴文敏忙道:“就是清明上坟图’嘛,你们说,清明不是上坟还是什么?”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吴文敏只觉没意思,笑道:"谁管他‘上坟’还是‘上河’的。”
众人正说笑间,仆人已将画来,麻缘仕接过,走到桌前,将画在桌上展开,众人看时,乃是一幅浅绛山水。只见那画上,迎面便是几株老松,生的虬枝龙爪,苍劲挺拔;树下一道柴栅,围着几处茅舍;小河对岸草木葱郁,疏影横斜;再远处便是峰峦耸翠,云绕雾缭,果然是幅好画!
麻缘仕道:“我观此画皴法精妙,不曾想他竟将披麻、斧劈两法用在一处,非是手法老辣,断不敢为之。”西门银莲道:“正是。还有这皴笔直接以赭石施之,亦非常人所为,颇得南宗精要。”麻缘仕道:“这上面的山色,必是要用中染,方能烘托出来的。”西门银莲道:“可不正是,那松枝也须是用小南蟹爪的焦笔勾勒,才有这样的。”两人正说间,麻缘仕忽觉曾时透一直无语,因问道:“不知时透兄有何高见?”
曾时透本不觉得此画如何,见二人称赞不绝,便就缄口不言。又见麻缘仕问他,只好笑答到:“此画确是不错,不过,有两件硬伤。”麻缘仕忙道:“愿请曾兄指教。”曾时透道:“这第一件,此画用的乃是三远当中的深远法,然画中丘陵与远山间雾气太重,反失了此法自山前而窥山后的要旨。”麻缘仕听了,点头道:“曾兄果然高见!”西门银莲道:“那第二件呢?”曾时透道:“这第二件是左上角留白太多,断了前岭与后山相连的意境。不过,若要补救倒也容易,不妨在留白处题上些个字,也就神通意联了。”西门银莲道:“果是如此!这画上既无款识,也无题跋,略显得单调了些。”麻缘仕笑道:“诸位果然是目光如炬!柳翰林随画有修书一封,说是此画特意留白,让我来作题。今日诸位方家在此,不如我们就着此画,每人题写一首,若是有好的,便题在画上如何?”吴文敏忙说:“我不来,别算我,你们还不知道我读了几天书?”
曾时透听了,一时兴致高了起来,说道:“既如此,需得限时限韵。”麻缘仕笑道:“如此更妙!”说着,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诗来,随手一揭,这首竟是一首七言律,递与众人看了,都该作七言律。西门银莲向一个小丫头道:“你随口说一个字来。”那丫头正倚门立着,便说了个‘门’字。银莲笑道:“就是门字韵,‘十三元’了。头一个韵定要这‘门’字。”麻缘仕笑道:“果然有趣。”说着从书架上取出韵牌匣子递给曾时透,曾时透抽出‘十三元’一屉,随手拿出四块。众人看时,那四块分别写的是“盆”“魂”“痕”“昏”四个字。时透道:“若题山水画,怕是这‘盆’‘昏’两个字不大好作呢!”
麻缘仕让仆人预备下四份纸笔,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来,独吴文敏只顾丫鬟们调笑。麻缘仕又令仆人炷了一支“梦甜香”。原来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烬为限,如香烬未成便要罚。
一时曾时透便先有了,自提笔在纸上写道:
空山曲道雀罗门,
吊影林庐玉女盆。
野木连天伸秀骨,
蟠枝弄叶舞迷魂。
乘龙萧史存踪迹,
遁世刘伶有履痕。
得此陶公归隐处,
任他大舜与东昏。
麻缘仕看毕,笑道:“曾兄果然好诗,有闲云野鹤,袖月担风的气度。”西门银莲道:“这诗与画可谓相得益彰!足见曾爷学识。”曾时透便向银莲道:“你可曾好了?”西门银莲也不答话,自拿起笔来写道:
松窗半启倚蓬门,
卸罢金钗影照盆。
岭似家山遮旧闾,
云同客鸟断羁魂。
时透只看到这首颌两联,先就喝起彩来。
欲知时透说些什么,银莲后两联又写些什么,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