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兮，旦夕吟诗，世无解赏，独喜独悲。目色惨淡，四体颓然。逍遥主人逢之而问曰：“子奚以至于斯也？吾恰遇子，愿子具陈，以解子懑。”遂发言曰：“予所遭而不能去者，愁也。”主人曰：“吾未所知未所闻也，愁何等何能，何状何形，请以告之。”对曰：“愁者，沛乎塞于天地之间，绵乎盈于古今之时。无貌无样，无影无踪，稚子不解触，孤客无从避。不呼即来，挥之弗去。不择时不择地皆可出，来时汩汩滔滔，顷刻汪洋万里；去处与体俱消，除死方休。临歧击剑，饮恨吞声，易水悲歌，关山无极，幽寒呜咽，仰天长啸。不绝如缕，愈积愈烈。泪亦无益，气犹郁集。虽有玉盘珍馐而弗能下咽，纵然妙舞欢歌亦难以开眼。至使夜难寐，昼少神。尝困子云，况囿平子，又拘兰成，未爽莲峰，终绊景仁。更有白发三千丈，且耗浮生三万天。华年尽损，心思难传。果如是生必随 死方休乎？吾愈发愚钝，愿主人以解惑。”

俄而主人曰：“子不闻庄生之旷达乎？生时皆梦，唯忌清醒。栩栩然蝴蝶也，悠悠哉古今也。且复老聃曰“五色乱目，五音惑耳，五味错口”故弃智绝巧，无思无虑，方为至境。惜乎子之心性未纯，耽于俗氛，难脱利害，含垢隐昏。藏于市井，耻于侩民。今欲洁净，脱恼离尘。寤寐难愉，行止难安。惶恐无时，怵惕盘旋。惟怆惟怛，尽凋盛颜。破襟粗衫，身形倍单。朝无送行之童，夜无迎归之媛。凄凄切切，不胜苦寒。又见子之驽钝殷切，故而不惮恳诉。夫智圣愚贤，熙熙攘攘，皆非为己，终辜自在。真气渐损，浊气日增。或薄或瘁，或恼或惊。无一闲暇，岂非枉生。我将导尔以静默之剂，教尔以恬然之方，示尔以斑驳之景，引尔以泥醉之态，诱尔以物化之境，馈尔以冷落之情。使尔蹴踏于东沼，骑乘乎西星，蹁跹乎南极，扶摇于北冥。遗形体于人海，逐情趣于八纮。谪仙与尔揶揄，伯伦与尔踉跄。生死钓诗钩，穷通太和汤。斜斜欹欹，昂昂扬扬。”

遂即倾壶持觞，大浇肠肝。神驰太虚，体舒意闲。但迷此番滋味，乃不知有人间。

（西方谓之情人节前夕醉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