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之变,非由晁错,弊在三代之策也。何者?盖其萌于高祖、文景之治也。或曰:七国之变,岂非错之咎也。予谓其固人臣之礼而事上矣。自非其过,何以加之。
昔者武王伐纣,俾天下为一,大封诸侯,以固社稷。然春秋至于战国之际,饕餮放纵,主虚盈下,上诰而下所不为也。以至九鼎日趋月倾。此谓之分封之弊也。 若夫始皇之有远略,乃废分封以建郡县,卒至秦之天下少安。由是观之,错之所云固非大谬之论也。惜夫错之所谋乃以忠汉,然卒至加祸于身,岂非汉之失乎!且夫景帝以诛错而悦逆,终不已七国之犯。此间足悟,七国之所挟,非错之所首,图在神器。
夫七国之变,萌于三代,是以何哉?盖高祖尝观吴王之色,曰:奸叛之面,尔将反乎?曰:安敢有是之为矣。高祖亦违先之所诰,卒畏世之所鄙而终不转也。苟其不可变之,则宜易其所封之邑。岂不知其所辖,铜丰有馀,适以内养而聚兵乎?此高祖之所以间弼七国之乱矣。夫高祖之畏世之所鄙,而不移其先之所衷,卒起反叛。何其不智乎!昔者大禹、商汤何其爱民,天下离乱,朕躬有错,乃为罪己。而天下益亲之。而高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非先王之类也。是以七国之变,高祖居其首,文景又略之。 夫七国之变者,吴王为先,而吴王之所以得起,皆以高祖之分封、文景之放纵者也哉。
夫文景之治于世有大益而于诸侯则大患也。盖仁雨义泽,天下思治,百姓得以休养,然仁义过犹则有所不及也。若非以文武并至,则诸侯以为上肆凌,日趋跋扈,卒生祸乱。
夫景帝以少亡刘濞之子,阴萌之愧于濞,而致其骄悍鸷猛,终发祸端。此非濞之所由,乃其萌不臣之心也。固上少不戮其后,其不臣之意殆不可消也。是以七国之乱,非错之议,乃在三代之咎矣!悲夫!错何其不辜乎! 使高祖当天下之所鄙而易吴王之封邑,假文景以文武之力并向七国者,则七国殆无覆巢之危也。
故曰:七国之变,非以晁错,乃在三代之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