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吟诵,其实它包含了吟和诵两个概念。吟诵是传承两千多年的行之有效的古诗文读书法,也是诗人们在诵读、创作古诗词的时候可以用来言志抒情的方式。
《说文解字》:“吟,叹也,呻也。”《尚书·舜典》:“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说文解字》:“咏,歌也”。永古同咏,即长言之,拖长声音歌咏。诗歌是用拖长声音歌咏的方式来表现的。《毛诗序》云:“吟咏情性,以风其上。”唐孔颖达疏:“动声曰吟,长言曰咏,作诗必歌,故言吟咏情性也。”诗人作诗必须动声长言而为歌,通过拖长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与志趣,称为吟诗。《说文解字》:“诵,讽也。”《周礼·春官·宗伯》:“以乐语教国子:兴、道、讽、诵、言、语。”讽、诵经常互训,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倍文曰讽,以声节之曰诵。倍同背。谓不开读也。诵则非直背文,又为吟咏以声节之。”由之可见,吟、咏要长言之所以音乐性强,而诵的话有一些类似于今天的朗诵,但是节奏性和韵律感又比今天的朗诵要强得多。沈括《梦溪笔谈·协律》:“古诗皆咏之, 然后以声依咏以成曲, 谓之协律。”所以吟诵的时候要依字行腔,咏声成曲才有可能做到声依永,律和声。
《毛诗大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嗟叹、永歌皆是拉长声音读或唱。宋真德秀《读书记》:“读诗之简要真诀,学者不可以不知也。又曰,读诗正在于吟、咏、讽、诵其委曲折旋之意,正如自家作此诗相似,自然能够感发人心。”通过吟诵,读者可以“因声入境”,感悟诗语,查察意境,体会“言外之意”、“言有尽而意无穷”之妙。故而历代诗人、士子与学者们都是会吟诵、歌咏的。《史记·孔子世家》载:“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墨子·公孟》也说孔门弟子:“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渔父》言:“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曹操横槊赋诗:“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陶渊明归隐田园而自谓:“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诗仙李白则是:“余亦能高咏”,“长吟到五更。”诗圣杜甫告诉我们:“陶冶性情存底物,新诗改罢自长吟。”苏轼沙湖道中遇雨方能:“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即便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鲁迅先生也是吟诵着作诗的:“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纵观两千多年的诗史,实则是一部吟诵史,自古以来一脉相承,方才创造出如此辉煌灿烂的诗词文化。
可惜吟诵这一文脉精华在上世纪一系列必要和非必要的运动中被人为割裂、切断了,导致近百年来国人大多不熟悉、不习惯甚至排斥这个曾经延续了几千年的古诗文读书法。即便是今日埋头写作的诗人们,会吟诵古诗词者百不存一,更遑论在吟诵中口占诗词了。取而代之的是百年前从西方传入的现代朗诵法。以至于,当代诗人们大都误以为屈陶李杜苏辛们也是用现代朗诵法诵读和创作诗词的,大谬矣。若用西方朗诵法的诵读体验来解构古诗词的声律、意境,探寻作者寄寓其中的性情与志趣,以外论中、以今非古,亦大谬矣。似我辈后学,当此之际要重新了解与学习吟诵这一传统读书、吟诗的方法,对于自己个人情感与志趣的表达,对于中国文化的传承及发展,或许才会有一些补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