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 吾家山探梅有感》
岭上琼枝处士栽,
冷红映月淡然开。
有心寄陇为谁折,
无意争春任雪摧。
铁骨多从孤影立,
冰魂每向逸云偎。
时人欲夺梅花色,
丽服喧嚣竞逐来。
注:吾家山,亦名贺驾山,即香雪海也。江南赏梅,唐宋两代在西山林屋洞,明清两代至今大多在吾家山。清康熙年间,江苏巡抚宋荦到此赏梅,题“香雪海”三字,故吾家山即以香雪海而闻名天下。据乡人云,吾家山之梅树,大约是元代有道士在半山筑观种梅,后乡人为采撷梅子做蜜饯广而植之,遂渐成规模。清康熙帝三次到此访梅,乾隆帝六次到此访梅。
附:十六年前散文一篇
《说梅》
正月初七,时逢立春,江南的屋上林间,残雪未尽,然天已放晴,友人邀我去姑苏邓尉踏雪探梅。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雪里访梅是我的一大乐趣,能不欣然前往吗?再说前几年江南无大雪,偶尔飘下几片雪花,也是瞬间即逝,难有访梅的情趣,真有“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之慨了。
暗香浮动月黄昏。依照古人的情趣,赏梅最好是月下。在寒意袭人的春夜,月色凄清,万籁俱寂,独自一人在梅中徘徊,在暗香浮动的天地之间,思江山社稷,忧黎民百姓,哀吾生之须臾,叹人心之不古。以梅为师,傲雪凛霜,以梅为友,共吐芬芳。在孤月冷照下,踏着积雪赏梅,可更加锤炼士人孤傲坚贞的品德,也算是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吧。
梅花被注入了文化思想的内涵后,就成了一种高尚的精神象征,是士人崇尚气节,穷且愈坚的感情寄托。历代吟咏梅花的诗词甚多,除放翁的《卜算子.咏梅》外,我尤喜河东君的《咏梅》诗:“色也凄凉影也孤,墨痕浅晕一枝枯。千秋知己何人在?还赚师雄入梦无。”这首诗当为被陈子龙遗弃后作,诗人问梅花的千秋知己在哪里,实质是问自己的千秋知己在哪里,将寂寞冷艳的自己与孤傲高洁的梅花融为了一体,借咏梅而抒己情。结合她的身世来读,更觉意蕴无穷,难怪陈寅恪先生要为她作《柳如是别传》了。至于白石道人的《暗香》、《疏影》,虽在词坛地位甚高,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之赞,但用典隐晦,我至今尚未完全读懂。
梅花也是画家们笔下常见的题材,我也看过一些画梅名家的作品。我认为,金冬心的梅花,用隶笔写之,用笔拙雅,韵味高古,但墨色变化不够丰富,略显黑气;关山月的梅花,繁枝密蕊,竞相绽放,热闹非常,虽说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张力,但也有一种争春竞媚的嫌疑,感觉太艳了。震撼我内心的画梅作品,是海上画家谢之光的一幅斗方,寥寥数笔,疏而不漏,铁杆横斜,清气逼人,花用手指醮朱膘印泥点出,指纹清晰可见,上题“冰霜熬尽化春泥”之句。这幅画是谢先生在1976年7月间所作,其时他已是肺癌晚期,是我的一个师兄把谢先生从病床上扶出来画的。谢先生画好技干后已无力画花,故用手指醮印泥代笔画之,作此画一个多月后,谢先生即仙逝了。谢先生一生坎坷,晚景凄惨,下半生确实是熬过去的。我总觉得那红色的梅花是谢先生口吐鲜血时对自己命运的倾诉,那用笔枯涩而又沉着的枝杆是谢先生俯瞰人生而又傲岸不驯的精神反映。沧海桑田,不知这幅画现在流落在何方了。
常见的梅花有绿、红、白三种颜色,真正能体现“不要人夸颜色好,但留清气满乾坤”的是白色的梅花。我曾在月夜观察过绿梅,在月光们笼罩之下,那绿幽幽的花朵显得格外的阴沉,象草原上狼的贪婪的目光。以梅花来喻读书人的话,绿梅象所谓的知识精英,对权力和金钱也有那种狼的贪婪的目光;红梅象已入仕途的读书人,呈现一定的媚态,要让上峰赏识,夸自己颜色好;白梅象真正的读书人,毫不张扬,默默地在知识的土壤上耕耘,或做学问,或教书育人,为传承中华文明做自己应做的事情。犹如凌寒独自开的墙角一枝梅,尽管不被人注意,尽管这些墙角边上杂草丛生,甚至还有肮脏的茅房,仍自吐清香!
在吾家山之梅花亭放眼望去,虽是舟车往来,络绎而至,极一春之盛,但无几个“贪爱下风香气息,离花三尺立多时”的探梅者。大多是喧嚣而来,在梅树下拍几张矫揉造作的照片,便呼啸而去。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市井文化占据了主导地位,谁还会来真正地品味风雅呢?香雪海的梅花纵然天姿高洁,恐也比不过超女的浓妆艳裹了。
司徒庙附近,有农人种植的盆栽梅花卖,询了询价,绿梅价高,红梅次之,白梅最贱。
2006年2月以“无想山人”网名先发表于四川在线,后载于《常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