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腹地,龙州形胜,松嫩西迤,兴安东峙,属绥望哈之区,濒齐倚庆之域,有小城曰“明水”。其境也,纵六十里,横百七十里,状似条毡铺地,沃野星陈;势如广袖浮空,清流荡漾。远而视之,婉若雄鸡头含美目;迫而察之,仿佛天鹅项缀明珠。上极北疆,可抵黑水之畔;下穷南路,乃至渤海之滨。扼哈黑国脉之锁钥,容蒙满各族之衣胞。
遥溯鸿蒙初开,天荒地老。太古弗及,斯地可考。但想见,暑来火灼日烈,焦土焚毛;寒至雪虐风饕,凌冰峭水。蓬艾萋萋,恐龙嚣张于丛莽;松樟郁郁,剑虎呼啸于山冈。猛犸披三尺之毛,呈威耀武;野牛耸一庹之角,跋扈飞扬。然则,万万年倏忽之间,瞬息千变。峰岳崩摧,高山坼为深谷;乾坤颠倒,瀚海涸为平原。朽木枯蒿,积淀衍生黑土;凶禽猛兽,湮沦渐作化石。
时空流而光华转,宇宙行而气象迁。盖所谓天道回,盈虚消长,人莫能知者数矣。若则,追踪蹑迹,蹈矩循规,亦可捕风影于沉沙,察丝毫于微隙。石火电光,冰纪复生万物;乌飞兔走,唐虞肇始人文。旷野寒原,渐有先民逐鹿;茅棚草坞,偶来土著升烟。半粟寸丝,乃至桑麻稼穑;池渔田猎,比及鸡犬相闻。白驹无痕,青竹有志。钩沉史迹,则般般可据矣:秦汉归于夫余,隋唐隶于室未。列土开疆,蒙王孙①之铁骑;闯关立井,鲁迁民之木。大清一朝,宁古塔流人徙地;伊始,吴都军②设治安边。坐落兴隆一镇,方圆三里又三。缘城南有明水泉一处,故名之曰“明水”焉。
曾几何时,青杨古柳,屋舍俨然;黄发垂髫,生民怡乐。披荆斩棘,辟良田万顷;栉风沐雨,植香稻四围。日出荷锄而作,日落掩户而息。夏摘新鲜之蔬果;冬藏足食之稻粱。锣鼓声中,男婚女嫁;鞭炮响时,岁异年更。烈酒肥豚,非豪饮安得爽快;土屋火炕,蓄温热何惧严寒?门虚防盗之锁,邻亲里睦;路无饥馁之夫,风正俗纯。
孰料,烽烟四起,群狼狂舞于海内;利炮千发,恶虿肆虐于神州。家国败亡于旦夕,苍生涂炭于眉睫。是地之民,遂揭竿斩木,游击于白山黑水之间,突乎于弹雨枪林之际。赳赳勇士,驱鞑虏喋血沙场;列列农工,援前线饮露边荒。百年征战,与民族同命运;十万儿女,并山河共存亡。赴汤蹈火,侠义光辉于牛斗;沥胆披肝,赤心昭荐于炎黄。终赢得蛮夷消遁,四海承平,雄鸡一唱,红日东方。
尔乃中华定鼎,傲立群林,励精图治,百废待兴。硝烟渐逝,烈士壮心未已;薪火相传,万姓慷慨犹存。春来塞外,王将军③举火燎原;冰解龙江,梁女杰④司机破土。荡气回肠,燃烧岁月;飒爽英姿,风采永驻芳华。弹指间,日新月异;昂首处,地阔天高。亘古荒原,垦作膏腴之亩;金颗玉粒,充盈社稷之仓。
朝乾夕惕,稚子读书;暮鼓晨钟,高僧扫院。铜镜拂尘,照鉴古今轶事;石人出土,述说世态炎凉。新纪始而重开气象;诸业盛而乍现昌隆。通肯河锦鳞游泳、蟾蛙鸣唱;西林湖鹤鹭翩跹、稚鸨集翔。鹅女放歌,吟哦天然韵律;田父泼墨,挥洒落纸云烟。宣陈木案,甫就常翁⑤之画;砥砺钢锋,欲篆康老⑥之章。十乡拱璧,汇聚万里嘉宾;一脉通途,往来八方游客。旧酿村醪,飘香塞外;杂粮五谷,驰誉江南。素裹银装,北国风光无限;青云碧水,当世桃源有存。
时维白帝司节,明月天衣,招摇西北,云汉东南。木叶下而秋渐深;长空高而雁欲徙。把酒临江,对影遥思桑梓;登高望远,扪心尤忆故园。
某一介草民,内穷文武之才,外乏治平之术。枉存性命于斯世,唯愿安身于江湖。浪迹萍踪,任由风吹雨打;刀耕笔种,仅凭薄艺谋生。秉拳拳之心,爱我家国;倾绵绵之力,酬我乡邦。常萦少年旧梦,扬鞭策马于平原;多念故土深恩,走笔抒怀于断章。遂不辞鄙俗之词,以效鸿儒之赋,乃记养身之地,而为浅薄之文。发之于肺腑,诉之于性灵,贻笑于大方,致飨于友朋。雅望天下达人贤士,知我大荒小城——明水县也。
注:
①蒙王孙,指元朝蒙古宗王乃颜,成吉思汗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玄孙。据考,其封地遗址在明水县繁荣乡古城村。
②吴督军,指时任督军、代省长吴俊升,1922年3月,阅边莅临明水,准予设治。1923年10月,明水县正式建治。
③王将军,指王震上将。1955年初,王震将军在创建八五○农场,并亲自点燃北大荒第一把荒火,拉开了新中国北大荒开发建设的序幕。
④梁女杰,指新中国第一位女拖拉机手粱军,明水县人,第三套人民币一元**女拖拉机手原形。
⑤常翁,指省著名书画家、明水县书画家协会主席常殿全先生。
⑥康老,指省工艺美术、明水县篆刻家协会主席康平先生。
参考资料:
《史志》、《明水县志》。
庚子七月上澣撰于沪上 西风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