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制天下者,悉以兵为破国之要也。以余观之,则不然矣。盖其为造邦所需,而非固天下之道矣。夫固天下之要,必怙其民。而以兵并天下者,益乃恃民。此之所谓天下之顺必系于民。苟以力相向,则卒生反叛。俟时天下崩解,悔之晚矣。故秦之所以暴亡,乃谓之以兵而攻守独及也。
昔者秦始皇帝以力并天下,虑天下之所患者,乃兵也。遂收天下之凶,铸以金人十二,以靖社稷。然秦二世而亡,此间之道者,乃谓攻守独及,而不知其弊也。夫秦灭六国,其后阴挟大忿,虽为秦势所压,俟其势竭力尽之时,则必为其所噬。故秦之一天下,必以仁道而正民,如此顺天应人,上合王者之道,下合天地人心,即有谋篡之徒,岂足撼哉。此谓之图天下之刚寿者也哉。
观夫高祖之所以胜,项籍之所以亡,乃高祖善于兵,而籍拙于兵者也哉。夫善于兵者,攻守并及,而犹以仁术弼之,而拙于兵者,攻守独及,惟力霸之。夫天下之汗漫,以力之有限,何足制之。惟以先王之德霖,方泽天下之无尽。今夫天下之黔首,其性乐靖,而恶于乱。虑其所患,诛其所恶,方得以聚民也。此非长于霸而短于王之所有焉。籍虽以兵破秦,得天下须臾之顺,而其刚戾凶忍,卒为世之所遗。高祖虽力不及项,然其挟王者之力,兼以仁者制暴,卒灭西楚。岂非善于用兵乎?苟其攻守独及,而无复施文武,则焉得收天下之心,以克暴楚。盖其亦为天下所诛。
设始皇得悟用兵之道,则吾量秦必无二世而亡之理也。使籍莫轻顾天下之民,则楚汉胜负之数未可易度之者也哉。
悲夫!秦始皇帝辟亘古之雄烈,以其不善攻守之势,至成虚耗之。何其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