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岁夏，因生计，吾经琼州辗转暂居津门。至今，已两岁有余。两岁来，吾辛劳奔波，骨立形消，难有顿闲。然，付入不均。除衣食强强，终无所获。复值冬至，百碌暂闲今。吾独蜷寒舍，思量无限，惆怅不已，感慨万端。天涯飘黄久，萍絮摇荡，孤身单影，流程逼老，不胜当年。未知今生何生，将来何来！暮，出，踏雪深深，寻楼馆夜饮。人生如此，幸有杯酒相呷，暂遗种种------- ­

飞雪飘摇落深深，酒楼夜饮兴正隆。

呼杯共盏皆不识，酩酊散去已三更。

天地茫茫人迹渺，未知此身何处中。

一颠一趄难举步，双目迷离闭还睁。

依稀恍见前方处，或隐或明有燃灯。

蹒跚趔趄徐徐去，瘫坐醉倚扣柴门。

柴门久扣不见启，此时身雪已层层。

冥冥仿若有人扶，莺莺燕燕语声声。

魂返肉躯神志苏，病酒苏醒在黄昏。

卧床仰望左右视，物什不与四时同。

坠琢钗钿散妆台，粉味脂香入鼻浓。

双鸳枕下藏敝珍，对琢香囊 与书文。

此身如何卧床陇，此处复是谁家门？

思绪穷极不得忆，脑胀头裂亦空蒙。

忽闻咿呀门半启，只闻芳音不见人。

吾闭双目假未醒，侧身竖耳静静闻。

继而有女匆匆入，临台梳妆施脂粉。

亦妆亦叨絮絮言，句句怨言指吾身。

少倾复闻有女入，止其絮叨促其程。

声渐悄兮声渐匿，啜泣幽咽声又生。

吾起欲查慰了因，但见伏案头低沉。

青丝垂肩乱不堪，犹有水滴自发涔。

泪言隐隐反且复，似是唤呼媪与翁。

泣者悲极闻者伤，睚眦潮红心若焚。

坐立窥待终不是，欲询赧询还自滕。

彼愈哀戚吾愈切，心火烈烈终难揾。

佯作乍醒为懒态，咳声连连引其闻。

闻声拭泪止啜泣，回眸强笑与言问。

未待回问亟亟出，悄然掩面拭泪痕。

俄而手持漱洗盆，即置旋出热汤羹。

羹成端入催吾食，默默自顾理床枕。

移步迟迟举止缓，手捧对琢久凝神。

吾且就食且谢问，何事萦怀心沉沉？

若觉鄙者足可信，未妨一一将述陈。

长抑己心不利体，或恐鄙者可扶撑？

女子握琢相对坐，嘴角掠笑眼迷蒙：

君觉吾颜貌如何？此姿此色可倾城？

但使钱银交付足，妾身今夜即君人。

含苞未放龄方妙，萏蕊含珠色正真。

吹拉弹唱任君悦，翻云覆雨凭君能。

一宵春情人去后，旦日匆匆各自奔。

自古男儿皆花淫，当行则行莫抑撑。

吾停食箸罢余餐，啼笑皆非若癫疯。

起身步近细端详，嘻皮佻挞同价论。

价成催其闭门户，而后催其解衣裈。

女子木然不作语，闻言行事只奉遵。

愁眉紧蹙眼幽邃，丝带轻解体欲裎。

吾作色淫饕餮相，垂涎三尺目圆瞪。

灭烛熄灯若不待，一而再三催卧枕。

女子复是不作语，闻言行事仍奉遵。

吾悄移步临门阃，倾囊付置即逃遁。

归来门户紧闭锁，心怀惴惴面通红。

惟恐人睹有误言，蜗居固步假病枕。

惶惶如贼三日后，举手投足乃如曾。

风来雪去年岁近，早忘此女音与容。

付入不均囊中涩，未敢还乡面上尊。

戚戚异乡戚戚日，三餐草草度新春。

红灯彩照鞭竹隆，和衣蜷首会周公。

耳畔忽闻扣门声，扣声有序不绝顿。

卧床慵起懒散问，不闻答声只扣声。

无名业火熊熊起，排闼临门欲斥问。

却见来者人姣好，似是何处有相逢。

来人怯怯问我安，问我对其尚可认。

我晃首来说不忆，问女莫非寻错人。

女子缄默不作答，未经我意自入门。

卧床而坐自环顾，后将来意作述陈。

此刻方忆来人谁，含笑问其可安生。

女子恭谦谢不断，转将钱银床榻呈。

见我推拒不收回，哀哀戚戚道前尘。

小女家本居辽北，世代荷锄作田耕。

日出而作日落息，虽未富贵亦乐融。

苦贫未绝乐先绝，命数偏爱作欺梗。

父身本怀有顽疾，更因积劳成重症。

屡劝其休偏不肯，犹自荷锄作农耕。

风来雨去年复年，终因痨症厥田埂。

父卧病榻母继职，举家生计一人撑。

外务杂活内顾父，一身多兼苦硬承。

身本孱弱弱更弱，终亦因劳染病瘟。

债台高筑无所偿，女尚学业子尚蒙。

二老生育给我身，我岂待逝眼睁睁？

求得邻众相照看，离家讨活份。

学低岁小无所长，四处碰壁为人哂。

残身病体命岌岌，皆待我钱以续诊。

短时何以聚钱银，惟以己身博钱文。

不论来人老少丑，但使财足体即裎。

闭目静躺任人躏，人尽可夫凭其逞。

色相卖尽何所惜，但换财足可续诊。

苦待财足返乡后，父母双双尽入坟。

谁人生来爱风尘，皆因运命作欺梗。

听官闻客莫相怜，奴命君命皆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