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大卫

欣闻张渊教授精临陆俨少师《杜甫诗意图百开册页》即将由长风集团付梓发行，泽惠海内外知音同好，尤其为后之学者贡献一份丰厚的学习范本，说“津梁”也好，说“进阶之梯”也好，总之是笔者企盼日久之善举。为此，予欣喜之极竟至夜不能眠。更敬畏张教授嘱作前言，予惶恐非常。张渊先生从辈分上来说是我的师姐(其尊翁守成夫子是我老师)，但我心中一直认为她也是我的老师。现在既然雅命下达，正应了一句俗语：“恭敬不如从命”，只能尽力而为了。

杜甫是诗中圣哲，民间痛苦笔底波澜。1962年春，为纪念杜甫诞生1250周年，陆俨少先生推出皇皇巨作《杜甫诗意图百开册页》，这是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专题巨册，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个年代展出时，仅仅摊在桌上，既无装裱也无镜框，无知者不以为然，而有识之士拍案叫绝！直到近些年在北京的一次拍卖会上，《杜甫诗意图》拍得了空前天价，轰动京华。予曰：岂止天价，此乃无价之宝！

张渊先生临《杜甫诗意图》时虽年轻，但有见识、有胆识，在深入传统功夫上极有积累，其尊翁向陆公商借杜诗画，让她分批精心临摹，得到陆公慨允。张渊蕙心兰质，悟性甚高，笔性甚“糯”。她的摹本忠实于原作，笔致秀润沉着，墨彩苍润变化，凡山石之刚柔，林木之老嫩，水云之动静，点景人物之风神……无不形神兼备，可谓“下真迹一等”者。当刘旦宅先生见到张渊所临《杜甫诗意图》时，大为警艳，说前所看到的他人临本“用纸不大好”！此非戏言也。

“文革”后期，稍可走动，某日予赴陆公寓所，见壁上悬二幅金笺横画，一幅是守成夫子画的四色金鱼图，一幅是陆公用汁绿画的竹枝，皆用没骨法。室中有此二画，即显得满室“金碧辉煌”。在复兴中路的陆师家中，从未见挂过其他画家的书画。可见二公友谊非同寻常！

前年(2011年)夏天，显赫的《富春山居图合璧大展》轰动了海峡两岸，甚至惊动海外。予在台北故宫博物馆展厅中，挤在观众人流之间，真正体会到摩肩接踵的移步艰难。此时心想，这怎么算是“合璧”，仅是按原裱手卷在同时同地展示而已。真正的“合璧”卷是张渊四十年前(1971年)临写的一卷，她把前后段合连在一卷中，二段中间被烧毁之处，被她精心补笔。其尊翁守成夫子与其谨慎揣摩，画成后达到天衣无缝之品相。由其舅父陆抑非老教授题写引首“富春山居图 张渊摹本“。其时，予大病初愈，请借归作卧游养疴之资，得到慨允，喜同雀跃。告辞时，张渊先生还谆谆关照，后面有一段坪坡用笔，是侧锋作折带皴者，先于倪云林之笔法，下笔颇佳，用中锋往往重浊而不虚灵。明代大画家沈石田，在仿倪迂笔意时，他的老师赵同鲁在背后叫着：“又过了，又过了”。过犹不及也。此乃我尊师姐为师之最铭心之事也。而由此可知张渊对宋元名迹研究积累之深。她在精临《杜甫诗意图》时，能轻松地辨析其笔路墨法，恰到好处地表现原作的神韵。除《富春山居图》之外，她还临过巨然的《万壑松风图》，王蒙的《青卞隐居图》等等。

张渊先生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母亲、舅父都是名画家，从小吸吮法乳。其志学之年，已留心翰墨，已然写出《洞庭东山图卷》。太先生吴湖帆一见极为欣赏，为其画题字，以资鼓励。不久又赠其对联一幅，痛惜毁于文革。张渊对我说起此事时，眼眶里含着泪水，我也不好再问写的是什么内容。真到最近才知上联是“溪山绕樽酒”，下联是“环佩拥神仙”。我真是拍案惊奇。前一句，意思如同兰亭的流觞曲水，点出张渊的气息如兰之馨香静美。流觞是雅集中有好酒盈樽，在其故乡莘庄西河浜遥吟俯畅。下联的环佩，予学古琴略知一二，有一名曲曰《天风环佩》。是表现一群仙女下凡、衣袂飘举，身上佩玉在天风中碰响，清澈悦耳。此情景可看《八十七神仙卷“或《朝元仙仗图》。吴太师公视张渊如仙女，予在文中也用“天风环佩”来比她的气质和仪态的静娴庄重！吴太师真神仙中人也！或曰人中神仙。

当今画坛多元发展，能坚守传统者不多，张渊先生可谓姣姣者。予称其为“绿色画家”，即不受世俗污染者。祝她的艺术之树永葆常青，生命之树永葆常青！

君山草民

张大卫

癸巳大雪于平安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