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集
《杜牧集》是2007年10月1日由江苏凤凰出版社有限公司出版的书籍。作者是罗时进。
基本介绍
- 书名:杜牧集
- 作者:罗时进
- ISBN:9787807291152,780729115X
- 页数:326
- 定价:¥22.00元
- 出版社:江苏凤凰出版社有限公司
- 出版时间:2007-10-1
- 装帧:平装
- 开本:大32开
内容简介
本书收录了唐代着名诗人杜牧的多首诗集。杜牧曾在诗作中多次论及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其《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云:“李杜泛浩浩,韩柳摩苍苍。近者四君子,与古争强梁。”《雪晴访赵嘏街西所居三韵》又云:“命代风骚将,谁登李杜坛。少陵鲸海动,翰苑鹤天寒。”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读韩杜集》:“杜诗韩集愁来读,似倩麻姑痒处抓。天外凤凰谁得髓,无人解合续弦胶。”从此诗看,牧之颇有继武前贤、振兴吟坛之意。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曾以“隐然自负,未之敢许”四字论之,其实尚未勘透作者的自我发展期待与焦虑。毫无疑问,在杜牧心中,只有李杜与韩柳是唐代诗文发展中应当仰望的高峰,对稍前为天下歆艳的元白,他鄙夷以待,而对与之并世的李商隐更等闲视之。“天外凤凰”既然尚无人“得髓”,那幺“命代风骚将,谁登李杜坛”的答案就再清楚不过了。在向晚唐文坛巅峰攀行的过程中,杜牧已经向当代、也向后人宣示了一代文豪捨我其谁的信念。
前 言
杜牧曾在诗作中多次论及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其《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云:“李杜泛浩浩,韩柳摩苍苍。近者四君子,与古争强梁。”《雪晴访赵嘏街西所居三韵》又云:“命代风骚将,谁登李杜坛。少陵鲸海动,翰苑鹤天寒。”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读韩杜集》:“杜诗韩集愁来读,似倩麻姑痒处抓。天外凤凰谁得髓,无人解合续弦胶。”从此诗看,牧之颇有继武前贤、振兴吟坛之意。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曾以“隐然自负,未之敢许”四字论之,其实尚未勘透作者的自我发展期待与焦虑。毫无疑问,在杜牧心中,只有李杜与韩柳是唐代诗文发展中应当仰望的高峰,对稍前为天下歆艳的元白,他鄙夷以待,而对与之并世的李商隐更等闲视之。“天外凤凰”既然尚无人“得髓”,那幺“命代风骚将,谁登李杜坛”的答案就再清楚不过了。在向晚唐文坛巅峰攀行的过程中,杜牧已经向当代、也向后人宣示了一代文豪捨我其谁的信念。信念是性格的反映,从一定意义上说,是个性和素养的直接诠释。因此对杜牧的研究不能不联繫到他的家世背景和个人经历。在《上李中丞书》中他曾说道:“某世业儒学,自高、曾至于某身,家风不坠,少小孜孜,至今不怠。”这种家族文化自豪感的背后是对世族门望的骄傲。他出生于“城南韦杜,去天尺五”(《辛氏三秦记》)的京兆杜氏豪门,“远祖西延平侯,家于杜陵,绵历千祀”(杜佑《郊居记》),其显贵的门荫可谓源远流长,而似乎愈到唐代愈加煊赫。他的高祖杜崇悫,官右司员外郎、丽正殿学士。曾祖杜希望为玄宗名臣,拜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卿、恆州刺史、西河郡太守、河西陇右节度使,终加尚书左僕射。祖父杜佑,相继任德宗、顺宗、宪宗三朝宰相,封歧国公。父亲杜从郁,官至职方员外郎,惜早卒。其从兄杜惊,亦官至宰相。京兆杜氏真可谓典型的“一门朱紫,世代公卿”。唐代社会“务以门第为高”的门阀观念仍然相当严重,杜氏家族自然重视这份簪缨世家的精神财富,杜佑的长兄杜信曾亲撰《杜氏家谱二》一卷,以彰门第。杜牧在《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中也豪迈地宣称:“我家公相家,剑佩尝丁当。旧第开朱门,长安城中央。第中无一物,万卷书满堂。家集二百编,上下驰皇王。”显然,在杜牧心中,贵族的门荫既是从宦的资源,同时也是精神资源,是攀登文学高峰的心理力量。杜牧生于唐德宗贞元十九年(803),这位皇城朱门贵胄子弟从青年时代就表现出经世之志和极高的才情。《阿房宫赋》和《感怀诗》是现今可知的写于二十余岁中进士之前的作品,其锦绣文字中的深沉的思想和对时局的热情关注,峥嵘擅场,令后代无数人讚叹。《阿房宫赋二》在当时为士子传诵,客观上成为他公之于世的“行卷”。唐文宗大和二年(828)杜牧二十六岁应进士试时,礼部侍郎崔郾“大奇之”(王定保《唐摭言》卷六),顺利以第五名登科。当他放吟“东都放榜花未开,三十三人走马回。秦地少年多酿酒,却将春色人关来”(《及第后寄长安故人》)时,是何等兴奋。而当年他又连中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授弘文馆校书郎,成为一时之选,名振京邑。他的家世,他的才情,他的名声,汇聚起来在他面前铺展出一条仕途通衢。然而,“去天尺五”的京兆杜氏到杜牧一代,几乎所有的荫泽都集中到了他的从兄杜惊身上,才华横溢、壮志凌云的杜牧却走着一条人幕从事、台省佐官、史馆修撰、外郡刺史的寻常官道。之所以难以青云直上,其中牵涉到那场旷日持久的牛李党争,李德裕对他知其人而不善任、屡屡排挤是一个重要因素。到了宣宗时代,政治态势大为改观,大中二年(848)得宰相周墀援手,杜牧在连守黄州、池州、睦州所谓的“僻左小郡”后,内迁司勛员外郎,四年(850)又转吏部员外郎。接着他主动请求任湖州刺史,而在湖州仅一年,又晋京任考功郎中、知制诰,六年(852)岁中迁升中书舍人。但这已经是他仕途的顶峰,大中末年(859),杜牧以五十七岁之龄卒世。①胡震亨曾指出:“杜牧之门第既高,神颖复隽,感慨时事,条画率中机宜,居然具宰相作略。”(《唐诗谈丛》卷一)在唐代诗人中,杜牧是少见的谙熟兵法和经世之道者,他曾经在曹操注《孙子》的基础上,结合曆代用兵的策略,重新注释《孙子兵法》十三篇,并且始终注意探讨“治乱兴亡之迹,财富兵甲之事,地形之险易远近,古人之长短得失”(《上李中丞书》)。在《樊川文集》中,有《上李司徒相公论用兵书》、《上李太尉论北边事启》、《罪言》、《原十六卫》、《战论》、《守论》等一系列直接或间接表达如何平藩、防御回鹘、加强国防力量的文章。这些论述基于对历史的深刻了解,对兵法的深入把握,具体、可行、有效,表现出政治家和军事家的经纬才略。据此后人认为他“居然具宰相作略”是必然的,也是善意的。但如何良俊云“及观其《罪言》与《原十六卫》诸文,则知牧之盖有志于经略,或不得试,而轻世之意故托于此耶”(《四友斋丛说》卷二五),就不能不说是对杜牧的误解了。今天我们重读杜牧上述文章,甚至读包括《燕将录》、《窦列女传》、《张保皋郑年传》在内的人物传记,不仅能感知一个古代士人的道义、良心和胆略,还能感到其类似于我们今天所谓的“公共知识分子”那样的对时局的识见、对所处世界的介入热忱和拯救谋略,哪里有什幺“轻世之意”?那幺,杜牧既然是“具宰相作略”的经世之才,但为何与仅以“长厚”见称的杜惊“才位不伦”(《旧唐书·杜牧传》)呢?除了前面提及的牵涉党争而受排挤外,与他始终缺少作为政治家的深沉和韬略也不无关係。他过于性情,过于率真,从根本上说,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也更适宜成就为一个杰出的诗人。他具有诗人的狂傲和浪漫,奇思和俊气,而他的那份深蕴于心底的拯世热忱和思考认识,也使其诗歌具有了晚唐时代诗人能够达到的深刻境界。如果说杜牧在同时期作家中更具有某些称得上伟大的特质的话,那便是他对时代介入的热忱与胆略以及对历史认知的卓异。
在《樊川文集》中有不少诗作是直接面对御边和平藩战争这个当代政治问题中最集中、最尖锐的部分。如在《感怀诗》的长篇巨製中,作者用直赋其事的手法描绘出“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护养孽萌,以成祸根”(《新唐书·藩镇传》)的情景,对唐代宗、德宗、穆宗三朝藩镇割据的混乱局面及其原因进行了剖析,对宪宗任用英才,蕩平藩镇,维护国家统一的毅决行为深表崇敬。全诗是青春激扬出的文字,也是一代正义士人的心声。黄河上游及湟水流域一带,自肃宗后为吐蕃所占近一百年,百年中河湟失地一直是士人不能释怀的心结,每有诗作对朝廷不思恢复深表愤恨,杜牧亦有《河湟》诗云:“牧羊驱马虽戎服,白髮丹心尽汉臣。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末二句的议论是神来之笔,诗人谓凉州歌舞曲虽美妙动听,却徒然为闲散人提供了享乐。轻轻一句将不思恢复,不顾“牧羊驱马”、“白髮丹心”将士的朝野上下,归人“闲人”一队,词锋何等犀利!作者歌颂了长期受匈奴奴役,始终渴望版图归唐的河湟地区人民,声讨元和以后无心恢复河山的统治者,笔锋斡旋之中可见冷光四射,直刺麻痹已久的人心。另外《东兵长句十韵》激烈声讨刘稹妄图割据称雄,支持朝廷发兵东征,《史将军二首》激情讚颂史将军“取蝥弧登垒,以骈邻翼军”,“壮气盖燕赵,耽耽魁杰人”,都充满着对版图统一、国家强盛的渴望。而当他在《闻庆州赵纵使君与党项战中箭身死,辄书长句》中写下“青史文章争点笔,朱门歌舞笑捐躯。谁知我亦轻生者,不得君王丈二殳”的文字时,我们听到了一个诗人愿为国捐躯而不得的血色呼喊和哀迫苦闷。对安史之乱的反思是晚唐诗歌创作的重要题材,李商隐、许浑、温庭筠等同时期的诗人,无不在这一重要题材上产生过佳作,杜牧同样注意这一专门题材,而在思考的深刻性上,颇具有那一时代的代表性。《华清宫三十韵》是一首五言排律,写得“铿锵飞动,极叙事之工”(张戒《岁寒堂诗话》)。其“雨露偏金穴,乾坤人醉乡”之景况引得后人不禁感慨“如此天下,焉得不乱”(许彦周《彦周诗话》),而“往事谁人问”,是对历史的诘问,也引发人们透过“尘埃羯鼓”等事件的感性表层,进行深入的理性思索。《过华清宫绝句三首》是晚唐咏史诗中最着名的一组诗。作者先述玄宗不惜历险道蚕丛,快马急送荔枝,以供美人一粲,抒发“褒姬烽火一笑倾周之慨”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显示华清宫的荒唐一幕,精警深刻,而后又述兵变发生后,玄宗仍昏庸得浑然不知,派出渔阳探使,竟又被其蒙蔽,仍沉醉太平,享受声色,以至“舞破中原始下来”。面对这类题材,作者总是善为冷峻之笔以讽以刺,感慨殊深,最能震撼人心。在晚唐诗人笔下,所有的历史题材无不具有强烈的当代观照的现实意义,但每个作家对历史事件的内涵以及与当下的意义关联,都有各自的心证。具有史官意识和实际史官经历的杜牧,其诗集中咏史内容相当丰富,而且史识最为新颖卓异。试读以下几首:
胜败兵家事不期, 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 捲土重来未可知。
——《题乌江亭》吕氏强梁嗣子柔, 我于天性岂恩仇。
南军不袒左边袖, 四老安刘是灭刘。
——《题商山四皓庙一绝》
细腰宫里露桃新, 脉脉无言度几春。
至竞息亡缘底事, 可怜金谷坠楼人。
——《题桃花夫人庙》这类作品,自古以来论者都认为是“死案活翻”、“标新立异”,称之为“翻案法”,对之激赏者固然有之,但批评者亦代有其人,如赵翼论诗绝句《杜牧诗》云:“诗家欲变故为新,只为词华最忌陈。杜牧好翻前代案,岂知自出句惊人。”《瓯北诗话》卷一一又云:“杜牧之作诗,恐流于平弱,故措辞必拗峭,立意必奇辟,多作翻案语,无一平正者。……皆不度时势,图作异论,以炫人耳,其实非确论也。”这就未免苛责牧之了。与那首着名的绝句《赤壁》一样,《题乌江亭》和《题商山四皓庙一绝》都是通过某种条件的假设,对历史事件的结局提出一种新的可能:如果项羽不是那样刚愎自用,而能包羞忍耻,扛起失败的挫折,则有捲土重来的机会;如果南军不愿效忠刘家朝廷的话,商山四皓扶助太子,与其说是安定刘家天下,还不如说是促其灭亡,则四皓沦为灭刘之罪人。当历史进人一个紊乱无序且缺少信心和价值导向的特定时期,用理想主义的方法去诠释历史故事,启示某种价值信念,试图引导人们走出失败的心理沦陷,虽然过于脱离现实,但其赤子用心殷然可鉴。至于《题桃花夫人庙》否定那种缄默不语的反抗形式,引出一个具有所谓“风节”的女性形象,加以讚扬,在晚唐之际,这种以刚烈赴死的道义相激,无疑更有特殊的意义。
在一系列怀古诗中,诗人往往较少直接议论,而将深沉的哲理思考化为鲜明的形象,在哀感顽艳的诗境中,抒发悯时伤今之怀。《登乐游原》云:“长空澹澹孤鸟没,万古销沉向此中。看取汉家何事业,五陵无树起秋风。”广漠的天空中孤鸟远逝,暗示出时空最为无情,古往今来一切都将湮灭其中,永销不复。在《悲吴王城》中他反覆驱使典故,叙述吴王沉湎歌舞声色,导致亡国的一段历史,影盖当代,深沉□刻,颇得风人之旨。《洛阳长句二首》写行宫和园圃荒废,不胜凄凉,透露出时世艰难、国运日蹙的讯息。《题宣州开元寺水阁》历来更深受推崇:
六朝文物草连空, 天淡云闲今古同。
鸟去鸟来山色里, 人歌人哭水声中。
深秋帘幕千家雨, 落日楼台一笛风。
惆怅无因见范蠡, 参差烟树五湖东。
作者在开元寺阁凭栏远眺,由眼前六朝的历史文化遗存联想到这里曾经有过的繁华,种种情感,“蕴蓄已久,偶与境会,不禁触绪而来”(《历代诗发》)。一片丛生的秋草掩埋了一个个王朝,同样的天淡云闲,同样的永恆清景,而人世几回劫复,几度沧桑!诗人用“鸟去鸟来”、“人歌人哭”形象地叙说王朝代变,风物长存,将今古同斯的哲理表现得极具风调。深秋帘幕千家雨中,落日楼台一笛秋风,在这最能引发幽怀的环境里,他想起当年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灭掉吴国,在为国建立奇勋后方功成身退。反躬自身,无缘建功,有志难逞,不禁无限惆怅。全诗情景融铸,思理含蓄,笔致清绝,俊爽明快,真能“直造老杜门墙”(《一瓢诗话》)。在晚唐诗人中,杜牧是不多的众体皆擅的一位。他的近三十首古体诗对其确立晚唐诗坛的地位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感怀诗》、《李甘诗》、《郡斋独酌》(黄州作)都以相当长的篇幅,叙述了自己的国家立场、政治态度、人格理想,情感豪荡激楚,“宜与《罪言》同读”(《石州诗话》卷二)。《杜秋娘诗》和《张好好诗》,分别表现出两位女性的命运,使人不禁联想到他的《窦列女传》,惊叹作者驾驭女性传奇题材的功力。对于《洛中送冀处士东游》、《送沈处士赴苏州李中丞招以诗赠行净、《池州送孟迟先辈》这种常见的送别题材,作者善于将性情风物熔于一炉,以宏衍流宕、圆快奋急的笔调,表达对现实的关切和对魁奇高行人物的特别推敬。而《题池州弄水亭》、<节选内容>=《大雨行》描写风景物态,或婉丽流美,或豪放骏发,笔下可谓仪态万方。这些古体之作,虽尚欠精审,却充分表现出杜牧高才健笔的恢弘气度,骏马注坡的雄纵气韵,“不卑卑于晚唐之酸楚凑砌”(《瀛奎律髓》卷四)的腾起气象,这些也是杜牧诗歌创作卓然异众的一个重要表征。就《樊川文集》中的格律诗来看,五排一体相当引人注意。《华清官三十韵》、《东兵长句十韵》、《昔事文皇帝三十二韵》,诗中见史,以气驱使,傅之性情,是了解安史之乱以来,特别是甘露之变前朝廷政治生态的生动的诗史。而《朱坡》、《许七侍御弃官东归,潇洒江南,颇闻自适,高秋企望,题诗寄赠十韵》、《题桐叶》等,则一改涉及历史和时政时惯有的凝重之态,以自由舒捲的笔致表达出对下杜乡园和三吴山水的眷念心期,透露出作者参透世事的超脱。相比较而言,杜牧集中的五言律诗稍弱,最为传诵的佳制多为七言律诗和绝句。明宋濂评杜牧诗“沉涵灵运,句意尚奇”(《答章秀才论诗书》),胡震亨说“杜牧主才,气俊思活”(《唐音癸签》卷八),这些特点在七律中有集中表现。除前引《题宣州开元寺水阁》外,《九日齐山登高》“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一气贯注,浑灏流转,通篇给人豪爽真率、挥洒自如之感,让人想见作者旷达的胸襟和俊朗的气度;《登池州九峰楼寄张祜》“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铿锵有力而音节浏亮,矫傲恢奇而自然畅达;《早雁》“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回”,写京师纷扰,战乱不宁,言外有象,思致□警,“咏雁诗多矣,终无见逾者”(《唐贤小三昧集续集》)。毫无疑问,牧之七言格律在《樊川文集》中最称风神奇伟,足为晚唐标识。
<节选内容>= 杜牧诗“气俊思活”的特色还体现在“假对”的创造性使用上。《商山富水驿》颔联云:“当时物议朱云小,后代声华白日悬。”这里“朱云”(人名)与“白日”(天文)利用色彩关係加以对偶,是基于充分联想后成为奇巧的“对仗”。吴聿《观林诗话》称:“杜牧之云‘杜若芳翠岩,严光钓濑喧’,以此‘杜’与‘严’为人姓相对也。又有‘当时物议朱云小,后代声华白日悬’,此乃以‘朱云’对‘白日’,皆为假对,虽以人姓名偶物,不为偏枯,反为工也。”由此足见作者灵活驱使典故、弹性组织语言的非凡功力。宋代有学者批评杜牧诗“风味极不浅,但诗律少严,其属辞比事殊不精緻”(《风月堂诗话》卷下)。诚然,如果以诗律谨严为标準,晚唐诗人以许浑、李商隐为胜,杜牧自有所不如,但杜牧诗的沉涵灵运、气俊思活,以及那份奇语拗峭中潜含的自在潇洒,却是同时代诗人所远远不及的,而这样的作品同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能给予读者美的享受。杜牧的绝句情韵悠远,思致潜涵,具有很高的艺术品位,是晚唐诗乃至全唐诗中的精品。这里先看他的两首哲理性绝句:
无媒径路草萧萧, 自古云林远市朝。
公道世间唯白髮, 贵人头上不曾饶。
《送隐者一绝》
满眼青山未得过, 镜中无那鬓丝何。
只言旋老转无事,欲到中年事更多。
《书怀》
<节选内容>= 作者的笔下流淌着才情,更流淌着思想。阅读他的绝句,总会感到有一个思想的精灵在字里行间与人们对话,那不是高居讲坛的精神导师,而是一个阅历丰富的蔼如长者,一个进入生活的地道凡人。因此他在作品中启示的往往是生活哲理,并不深邃,却道出根本。例如《送隐者一绝》说,在高度世俗化的历史中,有一个普世意义的“公道”,那就是世界永恆而人生有尽,无论穷达贵贱,最后都必然走向衰老和死亡。《书怀》则说,在生命的过程中,存在便“有事”——事业与烦恼,无论中年或老年。胡应麟曾指出杜牧绝句为“宋人议论之祖”,“自义山、牧之、用晦开用事议论之门,元人尤喜模仿”(《诗薮外编》卷六)。不仅《樊川文集》中许多咏史绝句以精闢独到的议论见长,一些纯粹的生活题材,同样以议论出彩,思理大可玩味,富于启迪意义。
杜牧的写景抒情绝句感情丰赡而俊爽浏亮,英蕤峻颖而饶有风致。他似乎并未在字里词面上下过打磨的工夫,却字字精美,出神入化。以下两首堪称典型:
千里莺啼绿映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江南春绝句》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泊秦淮》举佛寺之多,概言当时文物之盛,而今却随历史风尘而湮灭,眼前唯见山郭水村,树绿花红,烟雨飘忽。古今盛衰之<节选内容>=感,在《江南春》中表现得极为婉曲蕴藉。而《泊秦淮》寓兴亡之感于夜色歌声之中,构思之巧如有神功。另外《南陵道中》“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凭江楼”之浪漫缱绻,《秋夕》“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之愁心幽怨,《归燕》“长是江楼使君伴,黄昏犹待倚阑乾”之见物兴情,《柳绝句》“依依故国樊川恨,半掩村桥半掩溪”之迷思悠宛,《鹭鸶》“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之性灵生趣,《寄远》“前山极远碧云合,清夜一声白雪微”之渺远绝俗,都呈现出一种风神独绝的唯美形象,臻于晚唐诗极致的境界。即使是人们较少关注的他的五言写景绝句,也迭有醒目篇章。如《盆池》“凿破苍苔地,偷他一片天。白云生镜里,明月落阶前”四句,可谓神韵悠然,其精骛八极的奇思妙想,灵心独运的造境艺术,为晚唐诗坛增添了光彩。
需要一提的是,在杜牧绝句中,一组以年轻时代扬州幕府生活为题材的作品最为人关注,争议也最大。这组作品包括《赠别》“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寄扬州韩绰判官》“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等。这些作品表达的是什幺内容?揭秘的似乎正是作者自己。其《遣怀》云:“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说:“此诗着眼在‘薄倖’二字。以扬郡名都,十年久客,纤腰丽质,所见者多矣,而无一真赏者。不怨青楼之萍絮无情,而反躬自嗟其薄倖,非特忏除绮障,亦待人忠厚之旨。”其实此诗还存在一定的真伪问题,自谓“赢得青楼薄倖名”并不完全可信。设若此作不伪,则也应当视为性情旷达的诗人的风流自赏,而这种风流自赏与中唐以后唐代文人游冶风气的形成有<节选内容>=关,也与都市畸形繁荣所产生的刺激和影响有关,对唐代新进士阶层来说这是相当普遍的现象。但无论如何,《遣怀》也不应该影响人们对这组“扬州系列绝句”的评价,因为即使其中确实暗示出作者当年青春烂漫或风流逸荡的经历,打上了与歌姬舞女雅会幽欢的戳记,也应该看到诗人在艺术表现时筛滤掉一切庸俗的趣味,提纯出真挚温润的情感,借用最恰当、最精緻的艺术形式来表现,体现出一种情味悠长的纯粹诗性,使之具有了进入唐代诗歌精品宝库的永久价值。今天,当人们想起杜牧这位诗人时,就往往会想起他的扬州题材的绝句,可见这些作品不仅在感性认知上,而且在价值体现上都能够代表作者豪迈高华的个性,英爽俊拔的风格,无疑我们应当重视这样的精品。唐中晚之际朝廷与藩镇的斗争、朝廷南北司的冲突以及朝官内部朋党的矛盾使得官僚体制内部的政治生态变得非常複杂,而杜牧平生在维护国家一统方面所表现出的正义立场、坚定信念、道德责任在同时代士人中是相当鲜明突出的。通读他的作品,可以看到他有着很强的用世之心,对于不能立于朝廷之上执大柄而治天下,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他苦闷愤悱,抱憾不平。但另一方面,朝廷的水深火热的残酷斗争又使得他时时处于欲进欲出、远祸全身的心理矛盾之中,正如他在《除官赴阙商山道中绝句》中的自白:“我来惆怅不自决,欲去欲住终如何?”在后期他更多地嚮往三吴烟水,享受心灵的安宁和快乐。“闻流宁叹咤,待俗不亲疏。遇事知裁剪,操心识卷舒”(《自遣》),这种人生历练之后的圆融智慧,为他赢得了较大的生存空间。杜牧平生风骨、性情和长期的心路历程都在他的诗文作品中留下了印记,他的作品是我们了解、理解、评价杜牧的最<节选内容>=直接和最基本的依据。但是我们不能不感到可惜的是,在杜牧生命的后期,他曾经尽搜文章,将千百纸付诸一炬,现在存留的是焚余的作品,只占当时写作总数的十分之二三。①中国文化史上这样的自焚作品的现象太多太多,这些焚作者中很多都是诗界大家乃至文化巨擘。他们为什幺要大量焚诗毁文,焚毁的又是什幺样的作品?在给我们留下了无限遗憾的同时,也留下了一串巨大的问号,留下了一个複杂的研究课题。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包括杜牧在内的许多古代作家的“全集”,实际上只是他们亲自操作后留给我们的一个“自选本”而已。如果能够读到更多些、更全些的杜牧作品,我们对他以及那个时代的历史风云都会有更为深切的了解。对于杜牧的“自选作品”,他的外甥裴延翰手编成了《樊川文集》二十卷。历代学者为补辑杜牧作品做了大量
工作,形成了《樊川外集》、《樊川别集》等,但多不可信据。大量的作品与其他作家重出互见,尤其与他的好友许浑诗歌作品重出达五十六首之多,而研究表明这些所重之诗,绝大部分都是可靠的许浑作品。还有一个特殊的现象是,即使是部分宋代开始出现在杜牧名下的作品如《清明》绝句“清明时节雨纷纷”云云,似乎与他人之作并不重见,但今天研究者已经考实其并非杜牧之作。②鑒于这一实际情况,本书以裴延翰手编《樊川文集》为最主要的选取依<节选内容>=据,其他来源慎重选人少数与杜牧经历吻合、可靠程度较高、学界极少争议的作品。诗歌的选择大体兼顾内容、题材、体裁、风格诸方面,共选165题181首。杜牧文章历来评价甚高,宋人李朴《送徐行中序》有云:“论唐人文章,下韩退之为柳子厚,下柳子厚为刘梦得,下刘梦得为杜牧。”至于樊川文是否可以居唐文第四尚可讨论,但无疑应当在唐代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席地。本书兼顾赋、传、论、记、序、书、跋等不同文体,共选人13篇。
全书以文体之别分类编排,先诗后文,诗先古体后律体。原作文字以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出版的陈允吉先生校点的《樊川文集》为主,有歧疑者参照相关资料酌定,一般不出校记。注释部分参考了清人冯集梧《樊川诗集注》,然冯注缺注、误注不少,另以个人的研究心得并参酌当今学者的意见补之、正之。学力有限,谬误疏漏亦不能免,祈盼方家不吝赐教。
罗时进
2007年2月10日于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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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诗选感怀诗杜秋娘诗并序郡斋独酌张好好诗并序冬至日寄小侄阿宜诗洛中送冀处士东游池州送孟迟先辈题宣州开元寺大雨行自宣州赴官入京,路逢裴坦判官归宣州,因题赠长安送友人游湖南过骊山作独酌(长空碧杳杳)惜春题安州浮云寺楼寄湖州张郎中村行史将军二首华清宫三十韵许七侍御弃官东归,潇洒江南,颇闻自适,高秋企望,题诗寄赠十韵昔事文皇帝三十二韵东兵长句十韵题桐叶往年随故府吴兴公夜泊芜湖口,今赴官西去再宿芜湖,感旧伤怀,因成十六韵自遣早春寄岳州李使君,李善棋爱酒,情地闲雅春末题池州弄水亭除官归京睦州雨霁新转南曹,未叙朝散,初秋暑退,出守吴兴,书此篇以自见志河湟李给事二首闻庆州赵纵使君与党项战中箭身死,辄书长句李侍郎于阳羡里富有泉石,牧亦于阳羡粗有薄产,叙旧述怀,因献长句四韵送国棋王逢洛阳长句二首故洛阳城有感润州二首西江怀古题宣州开元寺水阁宣州送裴坦判官往舒州,时牧欲赴官归京自宣城赴官上京登池州九峰楼寄张祜登九峰楼……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