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北朝碑刻中的篆隶真书杂揉现象

2019-06-19 875 0 举报/投诉

论北朝碑刻中的篆隶真书杂揉现象  —《中国书法全集。三国两晋南北朝墓志卷》编纂札记
    北朝东魏兴和三年所立《李仲漩修孔子庙碑》中篆、隶、真书杂揉,宋欧阳修《集古录跋尾》评其字曰:“右鲁孔子庙碑,后魏北齐时书多若此.笔画不甚佳,然亦不俗,而往往相类,疑其一时所尚,当自有法。又其点画多异.故录之以备广览。”《集古录跋尾》是最早的一部金石学著作,已注意到北朝碑刻中这一特殊现象,但对这种时代风尚何以形成,欧阳修则未能作出明确解释。明王世贞承《集古录跋尾》“其用笔不俗,而字画多异”之评价,以为《李仲漩修孔子庙碑》“盖崔司徒(浩)之遗轨,而公家兰台(欧阳通)之滥筋也。”‘卜崔浩的字,明季王世贞已无从得见了。世存太和十八年(494)《孝文帝吊比干文》,康有为辈武断“必为崔浩书”.实崔浩早在立碑前数十年被杀,虽然崔浩的字在北魏“世以为模楷”,而崔、卢之字皆源自钟繇,格守家法,世不替业,字必不怪异,故王世贞当指《李仲漩修孔子庙碑》字之笔画结构,而非指篆隶真书杂揉之风尚。清朱彝尊《曝书亭集》卷四十八“魏李仲漩修孔子庙碑跋“云:“碑尚完好,杂大小篆分隶于正书中,盖自太武始光间初造新字千余.颁之远迩,以为楷式,一时风尚乖别。此江著作式所云:世易风移,文字改变,俗学鄙习,炫惑于时者也。曩睹太原风峪高齐时镌石柱佛经,亦多类是,斯亦穿凿失伦矣。”同卷“北齐少林寺碑跋”云:“右碑北齐后主武平元年正月立于嵩山少林寺。文本正书,杂用大小篆八分法,北朝碑多类此。书家嫌其乖劣,然以拙笔见古,与后代专逞姿媚者不同也。“《魏书》卷四上《帝纪第四上·世祖太武帝}):始光二年,“初造新字千余,诏日‘在昔帝轩,创制造物,乃命仓领因鸟兽之迹以立文字。自兹以降,随时改作,故篆隶草楷,并行于世。然经历久远,传习多失其真,故令文体错谬,会义不惬,非所以示轨则于来世也。孔子曰,名不正则事不成。此之谓矣。今制定文字.世所用者.颁下远近,永为楷式。”朱彝尊将篆隶真书杂揉的现象归之于太武帝时所造千余新字,为世楷式,致使一时风尚乖别。事实上在太武帝始光至孝明帝正光一百年间,碑刻中并未有篆隶真书杂揉的现象,只是到北魏末期渐渐出现.至东西魏、北齐、北周时才盛行这种乖别的书风。且所造新字,应是同一字体,其弊病只会增加异体、别体字,使文字纷繁混乱,而不会使多种书体杂揉。所以朱彝尊这一推测显然是不正确的。来源书法 屋,。上师李君手笔有数篇,其余,皆正真书曹赵道覆所书。古文鸟迹,篆隶杂体,辞义约辩,婉而成章,大自与世礼相准”云云。当时寇谦之吸取了佛教中的律学,要革除清整道教中自汉以来收“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等腐败秽乱的规定法术,提倡礼拜、服食、导引等修炼方法,并确立自己在道教中的地位,于是假托神道先后赐授《云中音诵新科之诫》及《录图真经》等。这些道书文字“古文鸟迹,篆隶杂体”,不难想象,寇谦之要取得太武帝及朝野之人和信徒的崇敬信任,所谓神道所授之书必须用不同于凡间通用文字书写。A山地近洛阳,太学有残存的曹魏正始三体石经(隶、篆、古文),汉晋人所著字书如《说文解字》、《字林》等也都传世,可资参考。学不稽古、粗通六书的道士(包括寇谦之在内)若要将这种道书全部以上古古文鸟迹来书写,是无能为力的。除了杜造一些文字符号外,就是把少数可以象形会意的字模仿古文写成,而多数字以篆书,篆书不能者又以隶书凑足,故成所谓“古文鸟迹,篆隶杂体”者也。这些道书于始光初(424)献于太武帝时,“朝野闻之.若存若亡,未全信也。”而大臣崔浩独异其言.并师事之,受其法术,赞明其事,认为“《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对,手笔v然,辞旨深妙,自古无比”。虽“人或讥之”,但由于太武帝的崇奉.确立了寇谦之天师的地位,新法得以显扬,道业大行。太武帝还”亲至道坛,受符录。备法驾,旗帜尽青,以从道家之色也。自后诸帝,每即位皆如之。”由文成帝、献文帝等皆曾登道坛受符箓。    寇谦之卒于太平真君九年(448),今传世所见《大代华岳庙碑》立于太延五年(439),口熙达书,((中岳嵩高灵庙碑》立于太安二年(456)〔图一〕,字与《华岳庙碑》同,似二碑为一人所书,字为真书而含隶意.雄健古拙,体不杂揉,应为寇谦之弟子信徒所书。二碑立于寇谦之卒年前后八九年间,自然不敢效仿神授道书作“古文鸟迹,篆隶杂体’。崔浩善书,其曾祖崔悦法卫灌、索靖之书。自后,世不替业,传习家法,当时人宝其迹,以为模楷。卢志法踵舔书,子孙传业,累世有能名.魏初重崔、卢之书,寇谦之献书后百年间,未见有篆隶真书杂揉的书风流行。

    今所能见到篆隶真书杂揉最早的实物是刻于北魏孝昌二年(526)十一月十七日的《寇治墓志》〔图二〕和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的《寇偘墓志》(图三〕。细辨二志非同一人所书。《寇治志》中有古文、篆、隶,大部分字是成熟的真书,同一字往往用不同体写,如四行、十二行和十三行的“州’字为古文,十七行的“州”字作篆书,一行、三行、四行、六行、十二行、十五行、二十二行、三十行、三十一行的“州”字均作隶书,而十五行、十七行又有“州”字作真书。其他如“日”、“月’、“明”、“公,、“也”、“兹”等字也有分别作古文、篆、隶、真书的,并无规律,只是信手而书,以求杂体变化而已。1973年冬于山东淄博市临淄区窝托村出土同是孝昌二年刻的《崔鸿墓志》作真书,时参用篆、隶笔法和结构,然未像《寇治》、《寇儡》二志那样作篆隶字杂揉形式。    寇治为寇谦之侄孙,寇偘为寇治之侄,据《魏书》、《周书》及出土寇氏家族慕志,自前秦东莱太守寇修之以后四代谱系如下:

    寇谦之家族世代信奉天师道,其以后数代也是信奉道教的,晚辈名字中有“之,、“仙”、“灵”、“真,、“宝,等字,皆为天师道徒教名中常用的字。寇谦之所假托神授的《录图真经》,其晚辈也一定信奉诵读。北魏孝昌前所设立的《寇臻》、《寇凭》、《寇演》诸墓志虽未作篆隶真书杂体,但《寇治》(526)距寇谦之受((录图真经》的太常八年(423)已有百年了,仿效仙书体式书写志铭,也不会被视作裹读了。

论北朝碑刻中的篆隶真书杂揉现象(2)

   佛教传人中国后,为了适应中国传统的政治、文化、习惯和取得统治者的信奉和支持,对儒家的一些观念作了让步。东晋时,慧远在《沙门不敬王者论·体极不兼应四》中说道:“因此而求圣人之意,则内外之道,可合而明矣。常以为道法之与名教,如来之与尧、孔,发致虽殊,潜相影响,出处诚异,终期则同。”。已提出佛儒二教可合而明的论点。寇谦之吸取佛教律学而清整旧传天师道。而东晋南北朝士大夫多信奉佛、道二教,或与高僧、道士交往。北魏皇帝中自太武帝以后也多信奉道教,前已述及。民间信仰也往往佛道兼崇,如陕西耀县药王山北朝道教造像碑中,有许多都同时刻有佛、菩萨和老君、天尊像。故在北朝虽儒佛道之间曾多次发生教争,而儒佛道三教却一直在相互影响乃至融合。佛教碑刻中如东魏天平二年(535)《中岳篙阳寺碑》、西魏大统十三年(547)((杜照贤杜慧进等十三人造像记)}、北齐武平三年(572)《冯诩王平等寺碑》,儒教碑刻东魏兴和三年(541)((李仲漩修孔子庙碑》皆作篆隶真书杂体,从而可以看出:源于道教的这种书风.北魏以后影响到了佛、儒二教。北周赵文渊于天和二年(567)书《西岳华山庙碑》,也用这种杂揉书体。赵文渊是名重一时的书家,通文字学。宇文泰以世间通行隶书纸缪.命文渊与黎景熙、沈遐等依《说文》及《字林》刊定六体,成一万余言,行于世气像赵文渊这样一位受命于当道刊定六体的书法名家,居然写碑版也用篆隶真杂体,可见当时这一书风之盛了。启功先生认为“尤其那种杂掺字体,更不过是掉书袋习气而已。”。精通六体的赵文渊如要摆弄学问,尽可以古文、篆书等字体来写,而不必以杂掺字体写。对于这一现象的形成还有其他一些解释,如赖非先生认为:“北朝后期,书坛上刮起过一股复古风,不仅文字复古、文化复古,连政治体制、官职也模仿周礼。书法也受了这一大气候的影响,时间可推到北齐。”西魏宇文泰(周文帝)当政,改革官制,行均田制,并在文化上也进行复古,只可能影响到西魏、北周的书风,而不会影响到敌对政权东魏和北齐,更不会影响到前一朝北魏。因此篆隶真书杂揉的书风显然不是复古思潮引起的。    这种杂揉书风也并非来自佛教。佛经是从梵文翻译而来,在抄写字体上当然不必蒙上神秘色彩。但是抄写需要底本,经生一般是受过训练的书手,除了内容不能抄错外,行式、字体也不能随意更改。佛经每行抄十七字成了定式(这和抄写时避免效字及便于校对有关)。晋代以来带有浓重隶意的真书,到南北朝后期的抄经中一直沿袭而未有大变。陶弘景在《与武帝启三》中有“……惟《叔夜》、《威荤》二篇是经书体式,追以单廓为恨。……”。可见两晋南北朝之经书书体有其定式。这种经书体式对北朝后期的东魏、北齐、北周碑刻书体多作隶书或带隶意的真书,是有很大影响的,尤其是北齐、北周的佛教刻经最为明显,如《唐凰刻经记》、((水牛山文殊般若经》、《泰山金刚经》、四山摩崖等。但是这种“经书体式”通篇书体统一,与“古文鸟迹,篆隶杂体”的书风是明显不同的。    东晋南朝传写道书,只是讲求书法的精妙,如山阴道士以好鹅换取王羲之所写《道德经》。王羲之信奉天师道,另有所书《黄庭经》。东晋杨羲、许谧、许绷手书的《真浩》为扶乱降笔,由南齐顾欢撰辑,梁陶弘景又加搜集叙次,并作注解。陶弘景在《真浩·翼真检第一》中评此三人手迹云:“杨君(羲)书最工,不今不古,能大能细,大较虽祖效a法,笔力规矩并于二王,而名不显者,当以地微,兼为二王所抑故也。椽(许绷)书乃是学杨,而字体劲利,偏善写经,画符与杨相似,郁勃锋势,迫非人功所逮。长史(许谧)章草乃能,而正书古拙,符又不巧,故不写经也。”可见写录道书,除画符外,都以通行的正书、章草、行草,而且书法很讲究。所以南朝未出现碑刻中有篆隶真行书杂揉的现象。由于南朝未有像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灭佛之举,故后期也没有出现过大规模的刻经,碑刻中也很少见用隶书或带有隶书笔意的真书来书写。    杨坚夺北周静帝位,建立隋朝,是为文帝,都于关中。开皇七年(587)灭陈,结束南北朝分裂,统一全国。场帝又营东都洛阳。北方的文化习俗皆承袭北朝,故篆隶真书杂揉的书风在隋代碑刻中仍时有出现,尤其在墓志中较为普遍。赵万里《汉魏南北朝墓志集释》中所收的隋墓志有二十二方是用这类书风所写,占所收隋墓志总数的十分之一,而其中隋官人墓志有四十方,均作娟秀的真书。隋宫人志应是官方制作,未受杂揉书风的影响。    北宋真宗时张君房辑录其主持修校的宋《道藏》精要而成的《云岌七签》,保存了唐代和唐代以前道书的资料。其卷七《三洞经教部·八显》云:“八显者,一日天书,八会是也。二曰神书,云篆是也。三曰地书,龙风之象也。四日内书,龟龙负鸟所吐者也。五日外书.鳞甲毛羽所载也。六日鬼书,杂体微昧,非人所解者也。七日中夏书,草艺云篆是也。八日戎夷书,类于昆虫者也。此六文八体,或今字同古,或古字同今,符彩交加,共成一法,合为一用,故同异无定也。……”北朝后期和隋朝这种好在碑志上用篆隶杂体而书.许多碑与宗教有关,而墓志设于幽冥,是否这些碑志所作就是道书所指的神鬼之书呢?无从深人考证,仅作为问题提出来。    唐代的碑志,除唐太宗贞观间洛阳一带的墓志中发现有数方残存杂体书风外,其他地方均未发现,以后就绝迹了。篆隶真书杂揉的书风在中原地区的碑刻中前后存在了一百二十年。武周时期,由于武则天自出新意,造了十九个新字,当时臣下章奏和夭下书契都须遵用。其中如“夭”、“日”、“星’、“君”、“载,、“初”等字形同篆书。这时期的碑志都使用这些新造字,但已不能算作是篆隶真书杂体了。
    附记:    王元军曾于1998年12月4日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从六朝人士不屑碑志看“兰亭论辨”的失误》一文,因文中几处提到拙文《论东晋墓志兼及兰亭论辨》而持不同意见,故写了《(从六朝人士不屑碑志看“兰亭论辨’的失误)一文商榷》,将“王文”针对的一些观点和出现的许多错误作了驳正。“商榷”文章发表于《中国书法》杂志2000年1期。恰在同期,王元军又有篇《与华人德先生商榷—北朝碑刻中的篆隶真书杂揉现象与道教有关吗?》发表。对该文我也虽有不同惫见,但始终未予回应。因为持不同观点十分正常,但若反复商榷,则迹近无聊。今因结集,顺便拈出王元军商榷文章中的主要论据,以及我的看法,供读者参考。    王文云:“道教为了突显其神圣与神秘,必以凡人所无法辨认之书为之,并不仅仅是杂揉篆隶书。我们认为这样的仙书应该与道符有关。实际上,在魏晋南北朝道教史上,道符已达到相当完备的程度,晋葛洪《抱朴子》中就收录了很多这样的道符。从这些道符中,我们不难发现所谓的‘古文鸟迹,篆隶杂休’,并不是在道符中将古文、篆书、隶书等掺杂在一起,而是从古文篆书中取其蜿蜒曲折之形式,其中并没有我们所易识的隶书,也只是有其部分笔意而已。道家符策虽是由古文篆理等组成,但无一个是单独能约辨认的文字。敦煌卷子中发现的部分道家经书.如伯二四O九《太上玉佩金fl太极金书上经》(如图一).伯二八六五《太上灵宝洞玄灭度五练生尸妙经》(如图二),虽有篆势,并杂隶意.却非篆非隶,不可识读。用传统的标准来衡量,这已经不能算是我们一般意义上的书法了。它是由汉字偏旁部首进行变形组合而成.融篆隶真书于一体,回环缭绕,纵横穿插,长短结合,一般人已经看不懂它的含义。”来源书法 屋,书法屋中国书法学习网。    在王元军文章中着重指出:“道教为了突显其神圣与神秘,必以凡人所无法辨认之书为之,并不仅仅是杂揉篆隶书。”“仙书应该与道符有关。……道家符某虽是由占文篆理(隶)等组成,但无一个是单独能够辨认的文字。”他还引用敦煌卷子中的两篇道家经书为证,说明“非篆非隶,不可识读”,“一般人已经看不懂它的含义。”我在《论北朝碑刻中的篆隶真书杂揉现象》一文中的主要论据是《魏书》卷二百一十四《释老志》所载:寇谦之于太常八年(423),称有老君玄孙牧土上师李谱文授其《录图真经》六十余卷,“古文鸟迹,篆隶杂体,辞义约辩.婉而成章。大自与世礼相准。’这些道经于始光初(424)献于太武帝时,“朝野闻之,若存若亡,未全信也。”而大臣崔浩独异其言,并师事之,受其法术,赞明其事,认为“《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未若今A人神接对,手笔梁然,辞旨深妙,自古无比。”这些材料王元军在文章中也转引了,不知是他疏忽,还是没有细究其义而未看懂。
“辞义约辩,婉而成章,大自与世礼相准”是指其“辞句内容”,说明《录图真经》虽然以“古文鸟迹,篆隶杂体”写成,但是仍能识读。尤其崔浩的一段话,更能证明这一点。崔浩说:“《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一般人是看不懂它含义的。)不像现在人神能直接对话交流,字迹美好,辞句和内容深妙,自古以来无可比拟。”因此《录图真经》所写的文字绝不是像王元军所推测的那种“融篆隶真书于一体”,如道符或《太上灵宝洞玄灭度五练生尸妙经》那样不可识读的文字,而应该是由古文、篆、隶、真书(在魏晋至唐代,“隶书”的概念包括汉隶和真书)杂凑成篇,类似于《寇治墓志》、《寇倡墓志》的形式,这才能使一般人都能识读。    其余枝节问题,不复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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